叫我悦悦就好

又过了一年,我希望人人都好,我也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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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苏靖]相思章二十四 人间亦有痴于我

  正月初五,城外孤山。

  夏冬独自一人立在聂锋墓前,看纸灰如蝴蝶随风而散,全金陵都知道这一天是她为亡夫扫墓的日子,谁都不会在这一天来打扰她。

  她怔怔站了好久,直到有两个人默默走近,才忽然开口:“我见过卫铮了,他说了梅岭发生的事,和你查到的没什么区别。我也替你问了林殊的下落……卫铮说,当时谢玉发疯一般将主力都砸在北谷,北谷驻扎的赤羽营……包括主将林殊在内,无一人生还。”

  来人没有说话。

  夏冬又松开拳头,展出一张捏得皱巴巴还带着水渍的纸条,上面写着几行字:

  桃在露井上,李树在桃旁,虫来啮桃根,李树代桃僵。

  “靖王殿下,你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?”

  萧景琰轻声道:“就是冬姐你想的那个意思,我……找到聂大哥了,他还活着。”

  夏冬的身体剧烈一晃,神情近乎虚脱,她生来傲骨,见惯刀山火海,纵使在生死关头也能谈笑自若,可此时面对一个轻飘飘的消息,竟不敢再追问,生怕又是一场易碎的美梦。

  萧景琰假装没留意,叫品慎上前,指着他说:“冬姐还记得他吗,你当年亲手救下的小惟弟弟,前天他在郊外找到了一个……一个怪人的踪迹,带人抓获后,竟发现那人手腕上戴着聂大哥的赤焰手环……当年谢玉带回的尸骨,不过是李代桃僵罢了。”

  “他……他还好吗?”

  “性命无碍,只是病情较重,我会为他延请名医,不惜代价治好他。”

  夏冬缓缓点了点头,隔了半晌,又猛回神似地点了点头。

  “冬姐,你要去看看他吗?”

  “我……”夏冬如何不想去,然而总疑身在梦中,又哪里敢去,何况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惨然道,“当年我这双手,也沾染了不少赤焰遗属的血,我,我还有资格去见他吗?”

  夏冬当年本是对祁王案深信不疑,一心认定是林燮害死的聂锋,只因这件案子是她最敬爱的师父亲自查实,怎么可能是假的?因此缉拿赤焰余孽的差事派下来后,她并没有推卸,反而带着复仇的快意,从严从重地去办了。

  直到她去给聂锋扫墓,萧景琰孤身来见她,顶着她仇恨的目光坚持说了很多话。

  他说冬姐,你看着我们长大的,你相信林殊他会造反吗?造反之事,绝非朝夕可成,你又相信你丈夫有过命交情的上司、同袍和兄弟都参与了叛乱,而他竟丝毫没看出来,事先从没跟你说过吗?

  他说冬姐,我去过梅岭了,你没上过战场你不知道,七万对十万,在那个地形下绝没有全军覆没的道理,按谢玉描述的战况,赤焰军再怎么处于劣势,至少也能逃出一半性命,可他们偏偏全部战死了。我查看过未烧尽的尸骸,有很多没有刀剑致命伤,都是捆缚后坑杀的,冬姐你想,赤焰是我大梁的军队,军士都是我大梁子民,如果没有隐情,怎么会把降兵战俘全部灭口呢?

  他说冬姐,如果夏江说的是真的,聂锋大哥一定是死了,可如果我说的是真的,他没回来,就有可能是他不敢回来。冬姐,你不愿意跟我一样,存一个万一的希望吗?

  夏冬终于动了心,说靖王殿下不愧是兵法大家,深谙伐谋之道,竟拿这般没影的事说得我都动心了……

  后来的艰难寻证之路,那也不必说了。

  萧景琰喟叹道:“冬姐是被夏江蒙蔽,何况我找你谈过之后,你也保全了不少人。不瞒你说,聂大哥现在的状况很不好,他也不敢见你,生怕拖累了你。可是我想着,好容易天可怜见,叫你二人还能再世重逢,为什么非要彼此横加折磨呢?纵有天大的难事,无非是一起面对,错就错输就输,好也一半歹也一半,你们两个全都一人一半……”

  夏冬紧咬着唇,不敢出声,良久,只用力点头。

  萧景琰见说动了她,辛酸中也有些欣慰,吩咐道:“阿慎,你带嫂嫂去见聂大哥。”

  这世上终归是有好事发生的。

  夏冬却没有就走,而是看向萧景琰,问道:“靖王殿下,我等到了我的结局,你……还要再等下去吗?”

  萧景琰不假思索:“当然要等,连谢玉都从不敢说小殊死了,为什么不等?这十二年,我一直在梅岭寻访,也设法向所有相关的人打听过,都没人亲眼见过他的尸骨,那他就一定没死。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是有奇迹的,聂大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?”

  夏冬清楚,谢玉报上的斩获名单确实没有林殊,只说下落不明,可当时太皇太后披发跣足为林殊求情,焉知不是谢玉怕太皇太后发难,故意不报他的死讯,好对太皇太后有个交代?靖王久经战阵,怎么会不知道沙场之上个人力量有多渺小、生命有多脆弱呢,只是不肯接受罢了。

  她吁了口气,压制住起伏不定的心情,换回说正事的口吻:“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,如你所料,秦般若来投奔悬镜司了,我不知道师……首尊具体将她藏在哪里,但是有小津在后面穷追猛打,早晚我会找到她的破绽……小津现在很能干,首尊做事逐渐也要忌惮他。”

  萧景琰也不由微笑:“他这一代孩子,也该崭露头角了。”

  “你们那一代,才是真正的人才荟萃……清河崔氏的崔珏已官拜中书监,王司徒家的王祎年前升任兵部侍郎,陈蘅醉心经义,自注《诗》《礼》,广有贤名,陆辙任国子学博士,十年辛苦,桃李天下,当年被你们揍过次数最多的纨绔子弟杜弢,如今竟也大有出息,一路做到五万羽林军的副统领……”

  或许是有林殊和萧景琰珠玉在侧,激励得那一群玩伴人人发奋,长到现在积厚成器,许多人已堪为国之栋梁。但自从祁王案后,萧景琰便断了和这些旧友的联络,一心一意做他的孤臣,任谁上门来访,都只是漠然置之。

  夏冬问道:“这些年你疏远所有的故人,孤军奋战,就不觉得辛苦吗?你和林殊那么多兄弟,有多少曾为他鸣不平,想必也都愿意为你出一份力。”

  萧景琰摇头说:“此事重大艰难,一旦出现舛错,就是身家性命之忧,在我做好万全准备之前,能不卷进来的,就先别卷进来吧。”

  夏冬忍不住又问:“你让大家都明哲保身,你自己为什么不呢,但凡你肯学聪明些,退让几步……”

  “如果所有人都退让,那人心就真的散了,总要有人立着这杆旗,让大家坚持不住的时候看一眼,哦,原来还有人没放弃。我要全天下都知道,只要我萧景琰在一天,祁王案就一天不算定谳!”

  战场上矢石如雨,砸不倒破壁大旗烈烈,暗地里湍流如奔,冲不垮靖王铁骨铮铮。

  “还有一件,当年我曾在九安山和小殊走散,互相焦急找寻,互相扑了个空,后来我们便有约定,前途难料,如果一朝走散,我当留在原地等他,他一定会回来找我……”

  相思恩深相见难,苦留后约将人误。

  因此十二年,只有靖王一个留在原地,固执地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。但既然他肯等下去,谁又能说绝没有这个希望呢?

  正如十二年前夏冬一念之仁,救下了品慎,十二年后因果福报,由品慎亲手将聂锋带回到她身边,冥冥之中,岂非真有天意?

  夏冬想哭,她仰起头不让泪水溢出来,只望着天边白云飞鸟,心想你看到了吗,林殊?

  十二年风月无情,人世变幻,可你的景琰还在,分毫未变。

  时光不会停下来等你,但萧景琰会。  

  

  梅长苏从熟悉的惊悸里醒来,一头一脸全是冷汗,他牙关打颤,太阳穴里像有一把看不见的锥子一下一下在敲,想吐又吐不出来。积年累月的疼痛从骨骼深处慢慢散发到意识里,让他逐渐知道他还活着,也并没有人真的满脸血污来质问他,为什么唯独他还活着。

  蔺晨说他这是心病,除了自己走出来,没别的办法。

  他咬着牙,努力放空思绪,小口小口地吸气,黑夜里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狼狈的样子,他得以安静伏在那里,收拾整理这残破的一切。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沉重的棉花,稍一吞咽就气哽咽喉,忍不住要牵动情绪的全盘崩溃。这么多年,他习惯了火寒毒的附骨之疽,却始终填补不了心中渗透冷风的缺口。

  为什么会有梅岭惨事?为什么凶手还能安享荣华?为什么好人最终没有好报?为什么毕生信仰仿佛一纸笑谈?

  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些痛苦?为什么我还没能复仇?为什么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?

  为什么死的不是我……

  林殊不是这样的。任何人若能看到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深不见底的心,都不会再觉得这是林殊。他的魂魄有一部分失落在梅岭,再也找不回了,导致他连自己都战胜不了。这个身体是他最沉重的枷锁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一部分他痛不欲生,一部分他声嘶力竭,更多的他冷眼旁观。都无所谓,所有的他都达成了共识,快点做完这些事,就可以解脱。

  他就像一个深陷泥沼的濒死者,全靠怀里紧抱的浮木挣扎求生。

  景琰就是那棵浮木,可他下坠的势头太猛,要是不及早放手,早晚也会把景琰拖入深渊。

  他更不想让景琰认识现在的他,尤其是以奇妙的方式和景琰互通心意之后,他只觉得心满意足,别无所求。

  林殊此生足矣,就让他神采飞扬活在景琰心里,做一个最美好的回忆吧。

  他刚从琅琊阁醒来的时候,其实常常想要自戕。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,霓凰说得对,林殊绝不会逃避任何事,有勇气直面世间一切苦难,可是梅长苏是个病人,他控制不了自己。

  蔺晨严防死守了很多天,忽然有一天把他拽到江头,揪着领子说你看他一眼,既然你是喊着他名字醒来的,就试试看他能不能再救你一次!

  那时靖王因为金殿犯颜,被赶去越州剿匪,偶然乘船从廊州路过,停靠在江边休整。

  为什么会喊着景琰的名字醒来呢?

  他也记不清了,仿佛是他临死前怕再也见不到景琰,拼命地想在梦中多看一眼;又或许他遭难之后,第一时间就担心景琰也会有危险,拼命地想要提醒他;说不定他怕景琰骤遭巨变,做出什么傻事……无所谓了,他喊景琰的名字,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?

  望江楼和码头离得太遥远了,他什么都看不清楚,但仿佛心有灵犀一般,景琰刚好就从船舱走了出来,立在江风之中眺望,似乎也向这边看了一眼,就这一眼,他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。

  景琰言笑晏晏的模样倏忽间清晰起来,他脸上纤毫毕现的神情仍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。

  景琰还在。

  这世上还是有希望的。

  他知道景琰一定还在等他。

  他必须好起来。

  ……  ……

  天光大亮,又是新的一天,他再次渡过了寻常又艰难的一关,可以继续用智珠在握的面孔去应付世界。黎纲拿着新的纸条进来,回禀道:“宗主,文远伯抓到了何文新。”

  才情冠绝天下的江左梅郎平静地坐起来,脸上甚至带了些温和笑意:

  “很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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