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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苏靖]相思章二十五 眼前道路无经纬

  大梁惯例有七天年假,节后第一日朝会,文远伯敲响了登闻鼓,朝堂一时哗然。

  梁帝压制着火气问:“邱卿这是怎么了,有什么冤屈不能和朕当面说,非要去击鼓鸣冤?”

  文远伯未及说话,涕泪先糊了一脸,砰砰在地上磕头,磕得梁帝的心都有些软了,才痛哭着喊:“老臣实在是含冤莫白,万般不得已,才惊动圣驾,求陛下为老臣的儿子申冤啊!”

  文远伯和吏部尚书两家的官司,梁帝也略知一二,不由皱眉:“何卿的儿子已经给你家儿子抵命了,你还不满意,难道要朕的吏部尚书也给你抵命吗?”

  文远伯猛抬头,在两班朝臣中找到何敬中,恶狠狠地盯着他,咬牙切齿地哭诉:“陛下,臣要告何敬中欺君之罪!他儿子判绞立决后,他知法犯法,串通刑部尚书齐敏暗行李代桃僵之事,用无辜百姓从死牢中替换出何文新!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杀死我儿的真正凶手!真凶何文新仍然逍遥法外!天可怜见,我那小儿一灵不昧,保佑这贼厮撞到我手上,现已带到宫门之外,陛下不妨亲自传唤,看臣有没有冤枉两位尚书大人!”

  誉王脸色突变,涉事的两位尚书中,齐敏尚且把持得住,何敬中却如遭雷殛,两腿一软,扑通跪了下去,哆哆嗦嗦发不出声音。

  梁帝心里就有了数,沉声道:“去把文远伯状告之人带上来。”

  何文新不过是个纨绔子弟,平时只在花街柳巷斗狠,哪见过这等阵仗,被两名禁军架着胳膊提进来,往地上一丢,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瘫在那里。

  梁帝见他父子二人模样不堪,熄了问话的心思,转头问齐敏:“齐卿有什么话说?”

  齐敏神态恭肃,镇静回答:“文远伯所说之事,臣不知情,刚刚听完也甚是诧异,此事疑点重重,臣需要核实之后才能回禀陛下。”

  太子给下首的谏议大夫邢商使了个眼色,邢商心领神会,当即出列,拱手道:“刑部主审的案件,刑部尚书岂能一问三不知?臣参奏齐敏玩忽职守,尸位素餐,视国法如儿戏!”

  双方正要舌战,梁帝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:“都闭嘴!此事着政事堂专议,寇卿,该怎么处置,你给朕一个说法!”

  

  大梁沿用前朝三省六部制,门下侍中寇谦乃是开国元勋后人,颇得梁帝信任,但生性谨慎,从不得罪人,几乎没有封还过中书省的诏书。中书令柳澄乃潍州名士,老谋深算,隐隐是群臣里真正的领袖人物,中书监一职原本和中书令分庭抗礼,但先帝时渐渐以后者独大,前者为辅。梁帝没有设尚书令,由司徒王贽录尚书事。再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八人,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人,这十六人一并组成了宰相班子,也称政事堂。

  宁国侯谢玉原本也是同三品,但因为巨盗一案,丢了巡防营的同时,连加官也都一起丢了,从此退出中枢。

  此时众人齐聚一堂,执笔寇谦咳嗽一声,做了个开场白:“关于文远伯击鼓鸣冤一案,相关卷宗已发到各位同仁手上,个中是非曲直,想必大家心中有数,请各位畅所欲言,咱们共同商议一个章程,好向陛下交旨。”

  这案子说好审也好审,原告被告都是三品大员,不用偏向,都是誉王一系,也不涉及党争,只看誉王的意思办就是。说不好审,文远伯把遮羞布掀到了梁帝面前,眼看是不打算顾全大局了,若一不留神让他撒起泼来,旁边还有太子虎视眈眈,真要借机攻讦,难免又要落入两党之争的窠臼。

  眼见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,中书令柳澄发话道:“此案虽然复杂,但我等的职权也不是审理案情,只要商议出由谁审、怎么审,也就罢了。朱学士,你可有什么高见?”

  太学士朱华虽不是在场品级最高的,却是誉王妃的亲叔叔,誉王党中流砥柱,由他先发言再合适不过。他也不推辞,慢吞吞地说:“陛下既然任命齐尚书统领刑部,必是深信他治狱清明,文远伯心痛爱子离世,心情可以理解,但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,我看倒不如发回刑部重审,既还他一个公道,也还齐尚书一个清名。”

  秘书监宋玠登时嗤笑道:“发回刑部重审?朱学士是想看齐敏坐在那里问,‘堂下何人状告本官’吗?”

  朱华毫不动气,仍是四平八稳地说道:“《梁律》称,刑部有‘按覆谳禁’之责,总不能因为文远伯一通鼓响,就特地为他改了规矩吧?那今天你也来敲鼓,明天我也来敲鼓,长此以往,朝廷法度何在,威严何存?我等忝列中枢,绝不能助长这种闹事者有理的风气。”

  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可是能坐在此处议事的,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,怎么会被这种偷换概念的小把戏蒙混过去,除了寥寥几人微微点头外,其余人都不置可否。

  太子詹事秦冕第一个质问道:“朱学士援引的律条中,可包含刑部主官徇私枉法的情形吗?发回刑部审也不是不行,就如同今日何尚书回避一样,请齐尚书及其属吏也先回避了吧!”

  何敬中身为吏部天官,身份比其他尚书又有不同,也加有同三品之职,不过他作为当事人,不能来参与这次集议罢了。

  给事中陆辕冷笑道:“《书》云,‘与其杀不辜,宁失不经。’贾长沙又言,‘疑罪从去,仁也;疑功从予,信也。’陛下还没发话,秦詹事先做主把刑部尚书免了,你只是太子詹事,还没做到首相呢!”

  这话却失了体统,名义上的首相寇谦眉头一皱,还没开口,国子祭酒崔理已抢先把话接走:“秦詹事言之有理,将此案发回刑部重审,再命齐尚书回避一二,也就是了。”

  秦冕一噎,他只是为了和朱华抬杠,才说出要齐敏回避,并不是同意由刑部重审,没想到崔理见机得快,直接给他敲上了边鼓。此时也不好反口,心思一转,把话头又递给了刚才被抢话的寇谦:“寇相以为如何?”

  寇谦素来能忍,实不愿因为一时之气掺和到太子和誉王的党争里,当下点名道:“此事虽说只是两名小公子的恩怨,可到底牵涉了吏部刑部二位尚书,王司徒录尚书事,不如你来说说?”

  王贽心中暗骂这只老乌龟,但他人情练达,倒也不把这个局面放在心上,从容应道:“今日朝堂之上,文远伯与何尚书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,文远伯死去的是独子,何尚书抵命的也是独子,他二人眼看是要白刃相见了,单靠刑部恐怕弹压不住,不如还是三司会审吧。”

  这话一出,太子党固然无话可说,誉王党竟也没有反对。

  御史台、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中,只有御史中丞顾雍在场。御史台前不久刚参过太子,不过大家都知道顾雍只是墙头草,不能就此把他算进誉王党里。但刑部和大理寺都是誉王的人,御史台又是这样态度,三司会审基本上还是誉王说了算。

  顾雍却捻了捻胡子,出人意料地大摇其头:“若是文远伯击鼓以前,这案子只是一桩清楚明白的杀人案,无论刑部或三司来审都还使得。可他当堂击鼓,告的已不再是区区一个何文新,而是我大梁中枢重臣!事涉三位正三品,其中一位还是都堂,单凭三司恐怕难堪重任啊。”

  此案说到底可大可小,太子党和誉王党吵了半天,最终还是由不愿接锅的御史台把真正的矛盾焦点翻到了台面上。

  秦冕眉头一动,刚要附和,陆辕已先一步说道:“顾宪台可要慎言,韩非子曰,‘明主之国,有贵臣无重臣。’三司推事在你眼里都不够分量,不能去审你口中的重臣,你倒是把陛下放在哪里?”

  此人是誉王阵营一驾马车,冲锋陷阵惯了,刚才连寇谦都捎带了,哪里会怕一个御史中丞,偏偏句句引经据典,要驳他也不容易。

  顾雍瞥了他一眼,笑道:“陆平章的话,倒叫本宪想起了前不久庆国公的案子,陛下命靖王殿下主审,办得那叫一个漂亮……”

  政事堂众人一时尽默,只有状况外的中领军将军蒙挚猛然一拍大腿,大笑道:“这话说得对!我别人都不服,就服靖王殿下,做梦都想在他手底下打仗啊……”

  这下所有人更是无语,连挨着他坐的中护军将军徐获都不免往外挪了挪凳子。

  顾雍显然是在说气话,靖王殿下的脾气秉性京中有谁不知,行事但凭善恶二字,从不委屈折腰,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。你利诱他,他不稀罕;你打压他,他是皇子;你陷害他,他身正不怕影子斜;实在不行去刺杀吧,他手下三千人能破北燕十万军,先掂量掂量自己脖子洗干净没有吧。

  之前萧景琰一直转战边关,群臣对他认识不深,可如今梁帝命他留京参与政事,顿时就绽放出熠熠光辉来。何敬中不知好歹,妄图打发他去甲库坐冷板凳,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在旧档案中翻出许多里勾外连、挟朋树党的勾当,谁得罪了他,冷不丁就指一条出来,条条直切要害,使朝臣对他的手段有了全新的认识。现在朝中多少人都在骂何敬中吃饱了撑的,真让他来审文远伯的案子,怕不是刑部的底裤都得被扒掉?中立党固然不想帮誉王,可也没必要往死了得罪誉王。

  大宗正卿萧成和顾雍交好,此时帮忙解围道:“景琰最近在兵部忙什么军制的事,恐怕抽不开身,不过顾宪台言之成理,除了三司之外,另派主审确实是持重之举。”

  被否了靖王这个最佳选择,宋玠忍不住讽刺道:“大宗正既如此说,那不如就请大宗正来主审此案?”

  萧成却不像那些文官般有涵养,眼睛一瞪,戟指骂道:“黄口小儿,你这是在跟本王说话?”

  光禄卿吕虔忙道:“宋平章说话欠妥,大宗正别跟他一般见识,他是觉得论身份论学识,大宗正都足以处置这桩案件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
  萧成冷哼一声,倒也没继续逼迫,又安坐回去看戏。

  在场还没说过话的只有衡国公郑喜和中护军将军徐获,两人都是带兵之人,梁帝对兵权抓得紧,他们不用看太子和誉王的脸色,更没必要在这种场合惹麻烦,对视了一眼,仍是一言不发。

  眼看大宗正卿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,还倚仗身份强行混了过去,朱华心里略为踏实了些,将目光投向了司徒王贽。

  王贽心道不好,若叫朱华开口,必定是请自己去主审,若自己也不肯答应,多半就会顺水推舟把此议推翻,直接改回三司会审了,到时候自己才叫里外不是人。

  他立刻说道:“靖王殿下和大宗正卿事务繁忙,可是我朝德高望重的宗室还有不少,比如纪王殿下,再比如豫王殿下和淮王殿下,都可以来做这个主审,甚至太子殿下或誉王殿下若能拨冗,岂不是更好?”

  这一下神来之笔,众人呆呆望着他,心中无不赞叹,这甩锅甩回到正主头上,正主还得暗自感激,不愧是三公的水平!

  崔理忽然笑道:“王司徒所言甚是,《尚书·洪范》有云,‘三人占,则从二人之言。’我看不如现场表决吧,我是支持誉王殿下来主审的,谁有别的人选也可以提,咱们来个多数为准,如何?”

  众人齐齐一凛,这是要逼大家当场站队啊!誉王党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赢吗?难道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,又有谁偷偷投靠他们了?不会就是王贽这个老狐狸吧?

  眼看政事堂中视线交错,气氛逐渐诡秘起来,中书令柳澄敲敲桌子,再度发话:“政事堂是要大家群策群力,不是要开结党之风!若事情没有议准,便靠人数强行压制不同意见,岂不是对陛下敷衍塞责?望诸公三省吾身,警惕朋党之祸,千万莫要儿戏!”

  萧成失笑道: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那柳公你倒是给个主意出来,你说该怎么办,大家都听你的。”

  柳澄身旁的中书监崔珏这时轻咳一声,将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,才微笑道:“此案的疑难之处,无非是牵涉人员身份贵重,难以做到勿枉勿纵,可是……悬镜司或虞罗司,不正是以此为本职的吗?”

  其余人眼睛登时一亮,在场十五人中,不沾党争的倒有九人,无论是投靠两党还是得罪两党,都不是他们所愿。如果真要现场表决,投太子或是誉王,那就是站队;投之外的人,就是把别人拖下水,投谁就是得罪谁。因此柳澄才当机立断,以警惕党争为由打断此事。

  但是正如崔珏所说,悬镜司和虞罗司没有这个顾虑啊!这两个衙门没人在场,最适合推锅,夏江大家得罪不起,言豫津还得罪不起吗?悬镜司没有定案权,虞罗司可是有的!言豫津又是皇后的亲侄子,他无论徇私枉法还是秉公执法,誉王都不能迁怒到旁人头上!崔珏不愧是世家名流,三十五岁入政事堂拜相的才子,起码在博弈一途已经展露了足够的天赋。

  一时间政事堂又充满了和谐的空气,崔珏只是微笑不语,连堂兄崔理的目光都没有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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