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我悦悦就好

又过了一年,我希望人人都好,我也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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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叶张]向太阳飞行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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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叶修伸手挡住自己眼睛。香烟在他指缝里飘出袅袅的雾。

  苍白无力。

  “谢谢你讲的这些话。”叶修说,“你总是这么乐观吗?”

  “呃,我这个不能说乐观,大概是客观吧。”

  “过于客观,在别人眼里就是冷血。是不是他们总说你冷静得不像人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?”

  对方惊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?还有人说我是个科研机器呢。”

  “你不在意他们这么说你?”

  “不在意啊。”

  叶修干笑两声:“所以,除了你的太阳,什么生死,什么人情世故,你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。”

  “也不能这么说吧……”对方踟蹰了一会儿,“虽然这么说也没错,但……”

  叶修打断了他:“你不肯告诉我你的事,那让我猜一猜好吗?”

  对方笑道:“连参数都没有,这怎么列方程。”

  “你没听过心理侧写吗?”

  “你还懂心理学?”

  “总之让我猜一猜吧。”

  “那好吧。”对方语气轻松,显然不相信他能侧写出什么。

  叶修盯着自己的电脑桌面,慢慢地说:“我猜你一定长得一丝不苟,头发很短,看着挺精神。戴着方正的黑框眼镜,度数很高,瞳间距都被折射变形了。眉毛笔直地斜飞起来,快到鬓边的时候才折下去,看起来很英挺。”

  对方一下子没了声响。

  “鼻梁很挺,灯光打上去,亮亮的。嘴唇有点薄,这可不好,人家说嘴唇薄的人,心也凉薄。”

  “这……也是心理侧写?”

  叶修短促地笑了两声,把烟头用力按灭在桌面上,像在给自己接下来的话助力。

  满天星星离得很近,给他勇气;又离得很远,阻止他开口。

  “我还侧写出你今年22岁,1月11日出生,是摩羯座,X市人。父亲是国际知名的太阳物理学专家,你自己也是。你刚才唱的那首歌,是你父亲写给向阳花号的歌,你们都参与了‘向阳计划’。”

  静默。

  叶修深吸一口气,在静默中做出最后的结论:

  “你是向阳花号的随乘科学家,张新杰。”

  他的电脑桌面上显示着一份固化很久的审批表,表格上有张二寸蓝底证件照,一个青年神色平和地同他对视。很年轻,但那份严肃成功掩盖了未成熟的稚气,看起来就很像个正经的科学家了。

  对方安静了有五分钟,然后肯定地说:“你入侵了资料库。”

  叶修没吭声。

  对方却也没有指责他。

 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。张新杰结束了通讯。

  

  科学技术日新月异,很多人认为我们已经有了征服宇宙的力量,但是,时至今日,我们仍然是宇宙里微不可见的一粒尘埃。

  人类渴望着那广袤的天地,自从看到了宇宙的冰山一角,这热情就再也冷却不下来。

  中国古代就有嫦娥奔月的传说,法国的科幻小说家凡尔纳写出《从地球到月球》,都表达出了人类对太空旅行的渴望。1961年4月12日,苏联宇航员加加林进入太空;1969年7月21日,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登月;1971年4月19日,第一座空间站“礼炮”1号开始运行;1977年9月5日,旅行者1号航天器离开地球;1984年4月12日,第一家航天飞机“哥伦比亚”号发射成功……

  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为之努力,直到二十年前,太空探索终于出现了重大进展,反物质的应用和曲率驱动的研究突破,使飞船的速度进入了亚光速,人类造出了真正的宇宙飞船。

  高不可攀的门槛被打破后,科学家们迎来了新一轮的技术爆炸时代,其后不过五年,载人飞船的高速压力问题被解决,又三年,独立生态循环系统出现了,再之后,林林总总的发明克服了载人航天的所有难题。

  没有什么再能阻止人类迈向宇宙的脚步。

  就是那个时候,逐日基地提出了一项很有可行性的计划:近日探索。

  在那之前,几乎所有的太空探索都选择了逃离太阳系的方向,但这个项目组提出,太阳才是对人类文明影响最大的星体,以前少有探索,不过是被这颗恒星的高温、强光和引力所阻拦,但有了亚光速飞行器之后,可以在任意距离摆脱太阳引力的抓捕,这就为近距离探索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。

  再者,太阳离地球实在太近了,只有区区四光年,这是人类短期内唯一有把握能载人探索的恒星,诱惑不可谓不大。

  计划经过重重审查后,通过了,并被命名为“向阳计划”。

  而计划中的那艘飞船,被叫做向阳花号。

  计划的发起人兼总工程师将自己的儿子送上飞船的时候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你在实现我一生的梦想。”

  他的儿子从小就被他带着在实验室里玩耍,踮起脚都够不到桌上的烧杯,现在已经和他一样高,平视着他的眼睛,温声说道:“也是我的梦想,父亲。”

  载满梦想的向阳花号平稳地飞出了大气层。

  宇宙是真空的,没有摩擦力,只要初始速度达到了,就不会有偏向或停滞的问题。乘员们设定好所有参数,放心地进入跃至亚光速前的休眠,他们在黑甜的梦境中,飞过了金星,又飞过了水星,这花了大约三年的时间。

  两颗行星的引力给飞船造成了一点小麻烦,但不是什么大事。

  真正的灾难,是一颗尘埃。

  直径五千米的宇宙流星,真的连尘埃都算不上,但这颗流星携着长长的尾巴直撞过来,却给向阳花号——这艘人类文明的智慧结晶——带来了灭顶之灾。

  概率太小了,无边无垠的宇宙中,这样小的两个飞行体,相撞的几率已经无限接近于零,没有人设想过防备的计划,因为根本没必要。

  但无限接近于零,毕竟也不是零,这桩不幸,就这样发生了。

  剧烈的震荡引发飞船的报警系统,惊醒了所有人,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的飞船凭空少了一个角。好在为了隔热,飞船是三层隔离封闭式设计,还不至于把乘员暴露在真空之中。

  向阳花号的乘员一共有四个,指令长面沉似水,命令和地球联系,请求改变计划,立即返航。现在的向阳花号船体,三层隔离损坏了两层,不可能再接受计划中的高温考验了,他们在船舱里已经穿上了宇航服,还是感受到难耐的灼烧感。

  但机械工程师面如死灰地报告,通讯系统因为撞击的缘故损坏,和地球失去了联系。更可怕的是,驱动系统也损坏了,而且是不可逆的损坏,这意味着,向阳花号不可能改变航向,甚至不可能减速,只能保持现状,一点一点,向着太阳飞去,直到毁灭。

  

  从那一天起,地球再也无法得知向阳花号的丝毫信息。

  

  叶修想起他和张新杰的对话。

  “到哪里走走?现在交通越来越发达,一小时能够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,可是没意思,真没意思,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向往的。”

  “一小时能到达的,只是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。”对方安静地纠正他,“世界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大了。”

  “你去过很遥远的地方吗?”

  “……去过的。我喜欢远方,小时候总觉得,走得远一点,就会离太阳近一点。”

  “前方就是太阳的方向吗?”

  “是太阳的方向。”

  “你一直向着你的太阳进发吗?”

  “……是这样的。”

  

  世界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大了。

  以前是地球,现在是整个宇宙。

  张新杰,迷失在宇宙这么大的世界里。

  叶修捂住眼帘。

  你的身边都是星星,你在向着太阳飞行。

  你穿过无尽的黑夜。

  葬身在光明之中。

  

  冯宪君陷在他舒适的老板椅中,对着窗外发呆。阳光很好,也许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心血来潮,想抛弃埋没他的文件出去散个步。

  桌上的通讯器响了,秘书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:“主席,通讯九处叶修要见您。”

  “叶修?”冯宪君一愣,作为逐日基地的主席,叶修的身份他当然知道,他和叶修的父亲还颇有几分交情,所以才对叶修天天打游戏之类的小动作睁一眼闭一眼。

  “让他进来。”这小子在九处蹲了三年,这是想开了要走?冯宪君乐观地想。

  叶修走进来,毫不客气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,还嫌弃地扫了一眼混乱的办公桌面。

  冯宪君全当没看见了:“小叶,这是有什么事?马上过年了,听说你弟弟下午过来看你,是不是要请假跟他回家?”

  “这倒不是,我带他尝了尝基地的食堂,他觉得还不错,就放心地走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?不不不,我是主席,要注意素质,不能吐槽。

  “我有另一件事,我想申请和‘向阳花号’的乘员通话。”叶修打了直球。

  正在做心理建设,并且喝了口茶压住吐槽欲望的冯主席,不幸被直球呛住了。

  一边呛咳一边难以置信地反问:“和谁?”

  “向阳花号的随乘科学家,张新杰,我喜欢他,我申请和他通话。”叶修耐心地重复,并补充了细节。

  冯主席木然地重复:“向阳花号,张新杰,很好。你喜欢他,通话,呵呵。”

  “就是这样。”

  “是哪样?不,我还是觉得我出现了幻听……”

  叶修无奈:“我就说了,工作太累的时候,你就像我一样打打游戏,能防止衰老,对你的颈椎和记忆力有好处。”

  “现在不是谈论我的颈椎和记忆力的问题!”冯主席拍案而起。

  “好吧,随你,那你倒是批不批我的申请啊?”

  冯主席摸摸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,勉强冷静下来,说:“叶修,我不知道你怎么认识的张新杰,但是向阳花号——其实这也不算太高的机密,告诉你也无妨,我们和向阳花号两个月前就失去了所有的联系,有一颗小星星迎面朝他们撞过来,这是飞船最后反馈回来的信息。几乎所有迹象都显示,他们没有生还的可能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叶修的嘴唇抿成冷淡的一字,“我只是要你说句同意。”

  “我说句同意有什么用!我还想联系上他们呢!”冯主席终于控制不住脾气,咆哮起来,“你以为我是巴拉拉小魔仙,说一句话就能变戏法?那是唯心主义!”

  “确实是戏法,不过不是你变的,也不是我。是太阳。”

  “太阳?”

  叶修看了看头顶,夜里,太阳当然不在那里,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这么做了。

  “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,我想物理学家们可能都不知道。一个月前,这场太阳风暴刮起来的时候,我突然接收到一个通讯波段,对方就是向阳花号的张新杰。”

  冯主席立在那里,呆若木鸡。

  “的确是神奇的戏法,隔着光年以上的距离,竟然没有延迟。所以我怎么也没想到,他竟然不在基地里,而是在遥不可及的向阳花号上。”

  “你……不是在开玩笑?”

  “我也希望这是一场玩笑,张新杰其实在地球上,这样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,而不是和他说句话都要来申请你同意。”

  “等等!既然张新杰和你联系上,他为什么没有让你转接向阳计划的项目组?组长是他的父亲,天天在为他担心!”

  “我想,这可能就是他对自己身份讳莫如深的原因。”叶修苦笑,“向阳花号一定发生了什么事,他不想让我们知道。他和我接通的通讯只是偶然,我想……张新杰是想让向阳花号在人们心中的印象,就停留在两个月之前就好了。”

  冯主席陷入了深沉的思考,半晌才紧皱着眉头,说道:“新杰是个冷静自持的孩子,他从小就生活在基地,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,他能在任何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。”

  “所以?”

  “详情我暂时不过问,我同意你和他通话,甚至我也暂时不会向外透露这个消息——除了向阳计划的总工程师,那毕竟是张新杰的父亲。我也相信你,叶修,你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到最好。”

  叶修站起来,真心实意地对他鞠了一躬:“谢谢您。”

  冯主席当场给张总工程师去了电话,两个人对话很简短,也很平静。放下电话后只说了两个字:“去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对了,需要我出示什么证明给张新杰吗?”

  “不需要,我告诉他就行了,他会相信我的。”

  冯主席不解道:“那你特意跑来找我干什么,跟他说句请示过不就行了?”

  叶修已经走到了门口,回头说道:“因为我也确实不会骗他。”

  冯宪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叶修话语里的另一个重点——“我喜欢他。”

  一时呆在哪里,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  

  再次接通对话,转达完冯主席的话,两个人都有点沉默。

  张新杰曾经说过:

  ——我每天也没什么事做,除了写写日记,看看星星,就是和你聊天了。

  隔着无限遥远的四光年,叶修几乎能看到张新杰在狭小的重力室内,摊开烫金封面的笔记本,认真地记录下年月日天气晴距离太阳几光年,字是非常端庄的正楷。

  哦,太空里是没有天气的。

  最后是张新杰先开了口:“我很抱歉。”

  叶修立刻说:“你没什么要道歉的,你是一个出色的科学家,也是一个出色的人,我……为你骄傲。”

  出色的张新杰为什么要叶修来感到骄傲,这听的人没有听懂。

  “其实,我本来就打算向你告别的,不全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的身份。”

  “因为太阳风暴要结束了吗?”

  “你也猜到了啊。”

  “是啊,没有延迟的宇宙通讯,真是一场大自然的魔术。”

  可魔术,毕竟是片刻的镜花水月,总有结束的时候。

  张新杰笑起来:“这个说法很有意思。我很高兴,最后还能遇见你。”

  叶修笑不出来,想了想,问:“向阳花号,只有你自己了吧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想来想去,只有这个原因,才能让你宁可放弃和父亲通讯的机会,也要瞒住真相。死亡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走向死亡,千古艰难惟一死,那种恐惧会把人逼疯的。”

  “你说的不错。”张新杰沉重地喟叹一声,终于承认了,“飞行工程师疯了,他想杀掉所有人,指令长抢先杀了他,然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。机械工程师不愿意在飞船这么狭小的空间度过余生,他打开舱门走进了太空。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指令长开枪之前说,让这一切埋葬在太阳里吧。”

  “所以你就这么做了,你啊……”叶修真想把这个人拥进怀里,可他做不到,“会觉得寂寞吗?”

  “习惯了。小的时候,父亲第一次给我讲日心说的历史,就告诉过我,科学是美丽的,也是寂寞的……”

  “所以科学家必须有执着和爱?”

  “是呀,只有执着和爱,才能苦守住寂寞。父亲说过,这条路上不能呼朋引伴,只有踽踽独行。”

  “你父亲……他把你送上向阳花号,是因为他爱物理学。而他同意不过问,让我和你聊天,是因为他爱你。”

  片刻后,张新杰轻轻地说:“我知道的。”

  

  “其实我父亲也很爱我。”叶修说。“今天我弟弟来看我,让我回家过年,马上又过年了。”

  “过年了吗?”

  “今天腊月二十三,基地里不过年,也没有年味。在我家那边,腊月二十三是小年,要张灯结彩,晚上要放爆竹、吃饺子的。我跟我爸当年因为请调的事情闹翻,我拎着包裹自己跑到了九处,他扬言不许我再回家了。后来每年过小年的时候,叶秋都会来叫我回家,他说是我妈让他来的,可我知道,家里一直都是我爸说了算。”

  时间只能向前,时间轴上的人类也如是。

  张新杰问:“你都明白,那你怎么还不回去?”

  叶修笑笑:“你说得对,我是该回去了,回去跟他吵吵架,他还能有点精神头。”

  “真好。”张新杰表示欣慰,末了又好奇地问,“叶秋是你弟弟?”

  “是,我俩双胞胎。”

  “啊……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我很羡慕啊。我是独生子,从小就是一个人玩。爸爸妈妈忙着做实验,没办法,只好把我也带进实验室,我的玩具就是天平烧杯,我不会叫人的时候,就会念星星的名字了。”

  “你要是小时候就遇见我,他们肯定不让你进实验室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我会带着你打破所有的天平烧杯。”

  “你小时候这么顽劣!”

  “请用活泼来形容我,谢谢。”

  张新杰笑了一会儿,突然来了一句:“我没有哥哥,你却有弟弟,那我也做你的弟弟吧。”

  “那可不行。”

  “……不行吗?”

  “因为,我不能和我弟弟在一起,社会还没开放到这个程度。”

  “什么意思?”

  “意思是说,我喜欢你,我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  

  叶修设想了几种张新杰可能会有的反应,其中最可能的一种是直截了当地说:“好。”

  就是那样简单的人,学不会矫情。

  他果然听见了一句:

  “好。”

  于是漫天的星星都绽放了。

  

  叶修听见了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,张新杰大概在写他的日记。

  他想起自己的那个突发奇想的问题:“宇宙里有天气吗?”

  “有的。”

  “天气不是大气运动造成的吗?”

  张新杰停顿了几秒,大概是在想怎么简明地讲出来。

  “外太空当然没有大气,但是有各种带电粒子,电磁波就是这么传递的。太阳风暴会释放大量带电粒子,形成高速粒子流,这叫做太阳风。不过这当然不是地球上通常讲的天气变化了。”

  叶修垫着双臂,趴在桌面上:“给我讲讲你那里的事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张新杰似乎观察了一会儿他的显示屏,“我能同时看到猎户座和天琴座,这在地球上是不行的。猎户座右肩上那颗星,参宿四,你能看到吗?”

  叶修对天文一窍不通,但是屋顶光学玻璃连接的电脑自动给他标记了方位。

  “看到了,很亮。”

  “它和天狼星、南河三构成了明亮的冬季大三角。参宿四在恒星团的位置,在我这里观测,比在地球上向右上偏差了2°7′23″,这样的话,结合我现在离地球的距离,就能比较精确地计算出猎户座和太阳系的相对位置了。”张新杰讲起自己熟悉的领域,滔滔不绝,“参宿四是一颗红超巨星,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期,在今后的一千年里,随时会发生超新星爆发,那会是一场非常绚丽的大爆炸。”

  “在地球上能看到吗?”

  “能,到时候天上就会出现两个太阳了,这种现象会持续几周或者几个月。不过就算形成中子星或黑洞,它离我们有六百光年呢,也不会有太大影响。”

  “好像有一部科幻小说写到过这颗星星。”

  “是啊,你看到半人马座么,那个小说家还想象那里有一个文明,就在α星的恒星系里。”

  “真的有吗?”

  “不知道,要等我们的文明再发展一些年,才能去探索太阳系之外的宇宙。不过在那之前,或许你可以先听到其他文明发来的问候。”

  “外星文明会怎么跟我打招呼?‘你吃了吗?’”

  “也是一种可能。”张新杰笑。“在那个半人马座的故事里,外星人直接是来侵略我们的。那里的地球联邦把星星拿出来拍卖,有一个人给他暗恋的女孩儿送了一颗星星。”

  “他们可真幸福。”

  张新杰有点遗憾:“可他们没有在一起,甚至没有相爱过。”

  “那我们比他们幸福。我们相爱了,也在一起了,你也送了我一颗星星。”

  “我没有星星……”

  天已经亮了,太阳从一个方向升起,虽然在玻璃顶棚的作用下,叶修看到的永远都是星空的景象。

  “你就在那里,在我仰望太阳的方向,我知道你就在那里。那是我心里最亮的星星。”

  

  星星穿过你的影子。

  观察日志在记录你。

  而我们一直在一起。

  在一起,是奢侈到有四光年那么遥远的愿望。

  一光年有多远呢?

  光的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公里,一分钟有六十秒,一小时有六十分,一天有二十四小时,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。

  光四年走过的路。是这样的遥远。

  

  监视器上的被高速粒子干扰的波形渐渐平缓下来,接近了正常时候的荒芜模样。

  太阳风暴就快结束了。

  叶修忽然说:“我帮你种棵树吧,说不定将来树长大了,你在太空中一回头,能看见。”

  “长城都看不见,你那是什么树?B612小行星的猴面包树吗?”

  “也可以啊,我现在就去。”

  “哎——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不要猴面包树,帮我种棵木棉吧。我喜欢木棉,一生都开着热烈的花,落的时候就干干脆脆落了,从来不凋零。”

  “名字呢?给你的木棉树取一个名字吧。”

  张新杰认真地想了想,说:“地球对我来说,永远都在逆光的位置了,就叫逆光吧。”

  “……好。”

  “我一生都在注视太阳,可是现在,真想再看看地球,看看地球上的山和水,花和草,微风和火烧云……还有你。”

  叶修找出两台手机,彼此拨通,都开了扬声器,把一个放在通讯器旁边,另一个拿在手里。

  他声音有点嘶哑:“别急,我带你去看。”

  基地坐落在远离市区的旷野里,叶修知道附近有一座山,不高,但是有一条悬河从山腰飞流直下,南方气候温暖,冬天也不会结冰。

  环山小路不陡,叶修爬起来还是有点吃力。

  “我知道这座山,我去爬过的。”张新杰在另一头雀跃道,“河水冲到山脚,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,里面有好多鱼!”

  “认真地告诉我,看到鱼的时候,你在想什么?”

  “呃,红烧水煮两相宜?”

  叶修气喘吁吁:“我就知道!你这个吃货!”

  “我对吃,和对物理学一样地爱和执着。”

  “我说你是有什么可骄傲的!”

  张新杰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儿,忽然说道:“我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了,沙沙的,你右边是一大片松树林吗?”

  “是啊,树看起来还不大,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针,比树上挂的还多。”

  “那是三年前搞绿化的时候种的,有一棵还是我跑过来种的!”

  “那我把逆光也种在这附近。”

  “叶修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“你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?”

  “叶修。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你帮我告诉他们吧。”

  “告诉谁?”

  “我的父母。告诉他们我走了。他们还年轻,还来得及再有一个孩子。我父亲也是太阳物理学家,他把我带上科学探索的道路,他一直以我为傲。请告诉他,我很爱太阳物理学,我……没有后悔过。”

  大概是风暴在迅速减弱的缘故,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,一点也不清晰。

  叶修闭了闭眼:“可是我很后悔,三年前我到基地的时候,你正好出发,我们一直没有见到。我真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。”

  “现在认识你,那也很好。对了,我是不是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?”

  “新杰——”

  “我是张新杰,逐日基地中校研究员,22岁,X市人,喜欢物理和好吃的。”张新杰顿了顿,“叶修。”

  “……我在。”

  “我喜欢你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我也喜欢你。”

  那边传来如释重负的声响,张新杰说完了他想说的话,大概很高兴。

  叶修眼里却一片模糊。

  他不顾一切地在山路上奔跑起来,拿着手机的右手高高举起,像个傻瓜一样。

  风呼呼地刮进手机,刮进通讯器另一边的人心里。

  山路转了一个弯,“轰隆”一声,一座瀑布突然闯入了视界。

  叶修脚下一绊,手机不由自主跌了出去,跌在一堆碎石之间,那坚硬的土壤里,有一株白色的小花执着地钻出来,在碎石中摇曳生姿。

  “风,瀑布,花和鸟,还有我——”叶修扑在话筒边喊。

  “张新杰,你听,你的逆光的世界——”

  风真大,刮得一排新树弯了腰。

  水真响,飞湍激流。

  听——世界的声音。

  

  恍惚听到一声极轻的再见。

  然后是静,只有电磁波安静的杂音。

  太阳风暴结束了。

  魔术谢幕。

  这天晚上,叶秋再次成为不速之客。

  他干咳一声:“妈说,她很想你,让我无论如何把你揪回……”

  叶修打断他,下一句话,令叶秋吃惊地瞪大了眼。

  “我也很想他们,我们回家吧。”

  “你跟我回家?!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天网呢,你也答应爸爸回天网了?”

  “没错。”

  “不会吧!那你……”

  “再啰嗦就算了。”

  叶秋立刻闭上嘴。

  叶修的东西很简单,一只小箱子就装下了。他拎着全部的行李,把手放在门环上,准备关上自己在里面窝了整整三年的这扇门。

  连同一段梦幻般的邂逅与告别,一起关上。

  顶棚的星空里,依稀还留着咬字不准的歌声:“再见,我深蓝色的地球,我这一去将不再回头。再见,我梦乡里的地球,星星知道在何处守候。漫无止境的银河,无限光年的宇宙,披着母亲的眷恋温柔,我向太阳漂流……”

  再见,向阳花号。

  再见,张新杰。

  再见,我的……

  “哥哥……”叶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。

 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

  (全文完)

  

  注:文中提及的科幻小说,指刘慈欣三体系列,包括《地球往事》《黑暗森林》《死神永生》。四光年是致敬比邻星,真实的日地距离没有这么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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